我和女儿彼此伤害 

 　　倾诉人

　　王女士54岁内退在家

　　王女士被自己的女儿赶出了家门。在电话里，她听到我的声音很年轻，于是说，要是什么时候我的女儿能像你这样轻言细语就好了。五十多岁的王女士已经白发苍苍了，她说她的女儿很淘神，不是一般地淘神。（文中人物均为化名）

　　1.我被女儿赶出家门

　　“你走，我求求你了，你出去，我不想看到你……”上个星期一的早上，女儿小蓝紧闭房门，在里面哭嚎。

　　和小蓝关在一起的，还有一个男孩，她说是她的男朋友。这个孩子已经在我们家住了一年多，他们的衣食住行都是我伺候，这次，女儿又怀孕了，她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，我坚决不同意，所以她冲我大喊大叫。

　　我女儿才20岁，可这已经是她第四次做人工流产了。我也知道，如果再做，极有可能会影响她以后的生育。但是，生下来，怎么养呢？他们两个人自己都没有固定的工作，而且，如果女儿真要嫁给她现在的男友，我还真不放心。没有孩子，再怎么说，负担小、牵连小一些吧。所以这一次，我拼死也要阻拦她。她把嗓子喊破了也没有用。

　　我把门一关，先到小区里去转转，下午又去了我妹妹家。等晚上的时候我再回家，用钥匙开锁，门就怎么也打不开了。听到屋里有看电视的声音，我使劲拍门，却没有人应声。半个多小时了，我的汗只往下淌，又担心他们在里面煤气中毒，急得直跳脚，正准备打110报警，对面的小张开门说，今天早上他亲眼看到我的女儿和她男朋友找人把家里大门的锁换了。

　　我借小张家的电话打家里的电话。女儿接了。她说：“你先到外面去住吧。我不想见你。本来应该是我走的，但是我现在怀了孩子，不方便……”她的语气那么冷漠，就像陌生人。

　　我忍不住嚎哭：“小蓝，妈妈做错了什么，值得你下这样的狠心？难道我还不如那个外人？”

　　等了很久，电话里没有回声。我伤心地放下电话，一个人在大街上逛了一晚上，从常码头一直走到江滩。我一路走，一路反省，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？

　　2.女儿遭遇人生最痛

　　小蓝小时候脾气没这么坏。她顶多和别的女孩一样爱撒娇，因为中年得女，我和她爸都很宠她。特别是她上小学五年级，她爸爸意外去世之后，我更是把所有的爱都放在她一个人身上。

　　我从有限的工资里挤出钱来，让她上培优班，让她学画画。初中时，小蓝的成绩在班上遥遥领先，又有美术特长，每次开家长会，我都被老师请上讲台介绍经验，人人都羡慕我养了个好姑娘。

　　初三那年暑假，小蓝主动提出想好好学画画。同事向我介绍了一个美院的男大学生当家教。他叫肖奇，长得文质彬彬，刚得了一等奖学金。小蓝很佩服肖奇，肖奇也像大哥哥一样，经常带小蓝一起出去写生。而我能做的，就是每次肖奇来的时候，做上一大桌好吃的饭菜。

　　有一天小蓝回家的时候闷闷不乐。问她怎么了，她说没事。其后几天，小蓝以种种理由搪塞说不想再和肖奇学画了，她说她要准备高中的课程。趁小蓝不在家，我偷偷翻看了她的日记，发现了一桩惊人的事情，肖奇强暴了小蓝。小蓝在日记中写：“其实我很喜欢他，但是我接受不了他这么做。因为喜欢他，所以我决定放下这件事情，谁也不告诉，就让它烂在我的肚子里……但是，我再也不会去见他了。”

　　这实在是太可怕了！这么严重的事情，她居然这样的轻描淡写。

　　我气疯了，急死了。我恨不得去找我的同事，恨不得立马报警……但是一个思想牢牢地控制着我，劝我冷静冷静再冷静，小蓝的亏已经吃了，就是把肖奇判个十年八年，她最宝贵的也回不来了。

　　关键的是小蓝的以后。她的名声要紧。等小蓝回来之后，我要好好地和她谈一谈。

　　一连几天我强装镇定，暗中思量。小蓝主动找我，说让我把这个月的学费给肖奇。我终于忍不住，打了她一耳光。她怎么这样好坏不分啊。不知所以的小蓝哭了，我也抱着她哭。我说，小蓝，你受的罪，妈妈都知道了……话还没有说完，小蓝就推开我，什么？你是不是偷看了我的日记？

　　如果不看，这么大的事我还不知道呢。我很不理解她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。小蓝给我下跪，她让我别去找肖奇的麻烦。她不是喜欢上那小子了吧？想到这里，我就生气，我辛辛苦苦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把她带这么大，她遇这么大的事，还在帮坏人说话，她的良心到底长在什么地方去了？

　　我把所有的门窗都关上，狠狠地打了小蓝一顿。我第一次打她，第一次那么重地打她，我有意识地控制自己不打她的脸……其实我怎么舍得打她呢？我是恨铁不成钢啊。打在她身上，疼在我心里。可是，她倔强的嘴巴却闭得紧紧的，眼里充满了对我的不屑。

　　那顿痛打之后，我把她画画的一切工具都扔掉了，把她所有的画都撕了。我看着就痛心。

　　从此，小蓝像患了自闭症，很长时间不和我说一句话。厂里的同事都说我一下子老了十几岁。

　　3.眼睁睁看着她滑入低谷

　　进入高中后，小蓝的成绩直线下降，一直在班上摆尾巴。我想那次事故对她的打击太大了，她伤心难过却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向我撒娇求助，我知道她已经完全把我拒绝于她的心门之外了。

　　小蓝主动找我谈心，是她高二那年。她说她想考美术学院，以她的成绩，她也只有把握考这个。

　　“你知不知道搞艺术的人都是流氓，你吃亏还没有吃怕？”我坚决反对，明明已经看到了小蓝夺眶而出的眼泪，我还是咬紧牙，特意加了一句：“就是你没有大学读，我养你一辈子，我也不许你再和那帮人混在一起。”

　　“好，这话是你说的。”从此之后，小蓝彻底像换了一个人，她的心思完全不在学习上，她用我给她过早买资料的钱学会了上网，又不知和谁学会了抽烟。

　　我想她是废了。可即使是个废人，也总比流氓强。我对她的要求降到很低很低，不求她成人成才，只求她平平常常平平安安。

　　为了不触碰她的伤，我发誓不再对她说重话。只是偶尔气极了，就又旧事重提，用很丑的话骂她刺激她，希望她能奇迹般地醒来。

　　高三，快要毕业了。一天晚上我正在看电视，小蓝很温柔地坐到我身边，轻声地唤我妈妈。

　　我猜她想和我说些什么，就怜爱地摸摸她的头。我们好久没有好好坐下来说话了。“妈，能给我一千块钱吗？”“怎么要这么多钱？”“就是有点事情，你不要多问了。”“不行，你又不是不知道，妈妈退休了，手下的钱也不多，你不交待个所以然出来，钱我是不会给你的。”小蓝立马起身摔门而去。这一次，她三天没有归家。我去学校找，老师说，她半个多月没去学校了。

　　见到小蓝，是在一家小医院。医院的医生给我打的电话，说我孩子刚做了流产手术，因为大出血，情况很危险。流产？怎么会呢？这个消息对我真是晴天霹雳。

　　陪在女儿身边的就是她现在的所谓男朋友，看上去流里流气的像个混混。

　　在那种时候那种情况下，我只有好好照顾女儿，连发脾气的时间、精力都没有。小蓝很虚弱，看到我忙碌的身影眼睛总是湿湿的，却还是一声不吭。我日里夜里陪着她，握着她的手。终于到出院了，我说，我们回家吧，一切重新开始。不管你从前做了什么，我都可以原谅你。只要你和那个男孩子一刀两断。

　　她说不，她一定要跟他在一起。宁死也要跟他在一起。我气急败坏地打了她两耳光，我说从此再没有她这个女儿。

　　高中毕业，小蓝没有考上大学，高考完后她就失踪了。我曾经在报纸上登了寻人启事。亲戚们都说，也许她就这样死了。

　　到了冬天，我收到一封信。小蓝说她被那个男孩骗了，她又怀了他的孩子，她想回来，想求得我的原谅。我再次接纳了她。她回来，我当作宝贝，带她去医院流产，伺候她坐月子，然后哪里也不让她去，生怕她再受伤。

　　第二年春天，我稍有放松，她就又和那个男孩子约会。她说他们和好了。并且想让男孩子到家里来住。我当然是一百个不愿意。但是，如果住到外面，小蓝受欺负怎么办？她毕竟是我的孩子。我撕碎了这颗做母亲的心，也要成全她。就这样，他们在家里住下来。

　　我想不明白，我一次次原谅她，一次次接纳她，一次次为她疗伤，她为什么这么恨我？让她伤痕累累的人，不是我，是她错爱的人，她怎么就想不明白呢？

　　记者对话

　　小蓝：妈妈对我好得不在点

　　小蓝并没有如我想象中的不接我的电话，或者拒绝和我谈心。她听说我是情感记者兼心理咨询师，很快地向我敞开了她的心扉。她说其实她早就想找个人谈谈……

　　记者：你为什么要把妈妈赶出家门？

　　小蓝：我不想让她再干涉我的生活。即使是错的，也让我自己去撞得头破血流吧。我真的很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，自己的家。

　　记者：你妈妈也是为了保护你，不想让你受更大的伤害。

　　小蓝：要说伤害，她看我日记那次，她不让我学画的那次，两回就把我伤透了。本来，我和肖奇的事我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。即使是母亲。但是她知道了，从此总是用这件事来刺激我。她说如果我要是个好女孩子，规规矩矩的，别人怎么会对我动那种心思呢？我不想放弃学画，她就说我的思想意识有问题，还想和肖奇那类人混在一起。她的话很难听，不像是个当妈的说的。

　　记者：你妈妈为你承受了很多。只是想让你过好。

　　小蓝：这些我都知道。但是，什么是好呢？我承认我现在认识的这个人不怎么样，但是她越不想让我和他在一起，我就越反抗。我一次次流产，是自己有意在伤害自己。我就是要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