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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谁娶我就是丢面子？

　　当我懂事起，就发现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-??我不能正常地走路。这是两岁的时候患小儿麻痹症所留下的后遗症。

　　童年时，不懂得忧愁，照样一跛一跛地到处玩。家人把我保护得很好，生活里也从来没有出现过书里写的那种受人欺负的委屈。

　　直到20岁，转眼间身边的姐妹们，都有了自己的男朋友，而我依旧形单影只。

　　那时，家人帮我开了间让人羡慕的裁缝店，我整天守在店里，做着最漂亮的时装。我很聪明，在日本或者欧美杂志上学着新颖的款式，我裁制的衣服在街坊朋友里远近闻名。

　　20岁的青春不算寂寞，我穿着自己裁制的粉藕色长裙，读书，写诗，和各地的笔友们通信，那是我最大的精神快乐。那时候电影《庐山恋》正流行，一个很谈得来的笔友邀请我去庐山玩。我叹了口气，把信认真收好。我的腿，是不能言说的，永远的遗憾。

　　后来，我去街道办的服装厂里上班，每天摇着车上下班，总能遇见一个男人，他叫晨。他对我说，非常欣赏我的开朗和自信，我们彼此爱恋，心照不宣。他借给我邓丽君的磁带，我教他说普通话。那一年，我25岁，该是结婚的年纪了。我情不自禁地点破了两人的关系，晨也想和我结婚，于是，他急着回去和家人说，但是，当他再次见到我时，却是灰头土脸的。

　　“家人不同意"他很丧气，"如果我娶了个残疾人，他们觉得‘没面子’！"这句话，深深刺痛了我的自尊心，我不比别人差，我也能养活自己。他拉我的车，哭着不让我走，我咬牙头也不回地摇着车。晨在身后喊：“你真的忍心离开我吗？”我狠心不回答，但是泪水挂满了脸。

　　后来也通过介绍，认识了几个男人。一个也是残疾人，我心里不能接受，还有的更直接，一个山东农村男人说，娶了你，我就能上武汉的户口。我不愿意用婚姻当作条件，交换物质。

　　这时候，同事肖山对我格外照顾，他是农村来的，人忠厚老实，他经常用家乡带来的新米，蒸饭给我吃。嫁给肖山也许是不错的，我安慰自己，他是农村的，不会有那么多“面子问题”。

　　1992年，我们结婚了，谈不上爱不爱，就是生活上的伴。结婚后，我一直以为他心疼我腿脚不方便才不带我回老家的，一次无意中问他，肖山居然直白地回答，“小区里的人知道我一个正常人，娶了个残疾老婆就算了，你还要我带你去农村，让乡亲笑话吗？”

　　听到这话，我倒吸了口凉气，心冷了半截，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那么爱面子？娶我，真的是很丢脸的事情吗？

　　丈夫撑不起一个家

　　我们的孩子出生后，一直多亏了父母照顾。街道的服装厂倒闭了，娘家帮我借钱，贷款买了房子，又租了个门面，我和肖山重新开起了裁缝店。

　　店一开，肖山俨然就是老板模样了。请了两个小工，他指使这个张罗那个，非常满足的模样。我慢慢发现，他根本不会做生意，顾客来了，他要么闷声不响，要么一句话噎死人，生意都被他气跑了。

　　我说你专门裁剪，我来缝制和经营好了。他也乐得清闲，慢慢地我支撑起这个家，而肖山习惯了在我背后生活。可是让一个残疾女人跑来跑去进布匹，我心里还是难过的，为什么别人家的男人能冲锋陷阵，而我家，我反而成了个男人呢？

　　一次进货回家，我发现年轻时候写的诗歌、信件、小说和散文全都不见了！肖山漫不经心地说，“连日子都过不过来，还看那些干吗？”我气得要吐血，那是我曾经的梦想啊，不仅仅是一张张的纸，更是代表了回忆和美好啊，他不懂，在他看来，那是一堆废纸。

　　我明白了，我们根本不是同一类人。我对生活的热情和怀念，这些他不会明白的。我把心酸的眼泪吞下去，只能面对现实的生活。

　　2000年后，裁缝店就做不下去了，人们都去商场买衣服了。不做事，我们就得饿死，房子的贷款还在催。我对肖山说，你出去做点事啊，他反问，我能做什么？我年纪大了，没学历没本事，我能做什么？我只能开着我的残疾人车，出去找工作。

 
我做美容顾问，做业务员，这其间的艰辛只有自己知道。在外风吹日晒，当别人问一句，“你老公做什么的？”我只能哑然失笑。我老公唯一能做好的事情，就是把饭做了，等我和女儿来吃。他是一个养不了老婆和孩子的男人。

　　我内心是不平静的，我累了，也想停停，但是一停，女儿的学费都没有了。肖山说，那你做生意，我在后面支持你。我失望，哪个女人不想依偎着自己的男人呢？更何况，我是这样的身体。

　　他要我们各自飞

　　我打工微薄的钱根本不够用，我帮肖山找了份配送面包的工作。才做了一个月，他就不干了，他气哼哼地说，“你在故意整我吧？做这事，把我的老脸都丢尽了！”连饭都吃不上，他还记挂着他的脸面！我气不打一处来，这份工作也是我用心找的啊。

　　裁缝店彻底关门了，他每天就是看人家下棋打牌，到点回家做饭。我承认我的脾气是有点大，累死累活回家，看到这个不争气的老公，我一肚子火。

　　脾气发多了，肖山用他的方法来“治”我：白天相处还好，到了晚上，他再不碰我了。这样的生活，居然坚持了一年。我气，我哭，我扳过他生硬的肩膀问他，“你凭什么这样对我？”他语气横得很，“怎么？你可以出去玩啊？只要你有这个本事！”这就是我老公说的话，从那一刻起，我的心伤透了，也绝望透了。我辛苦为这个家，他不但不领情，还说风凉话。

　　上个月，肖山找我认真谈了一次，“我们继续生活，谁都不能过上好日子。我对不起你，让你受苦，但是你可以找别人啊，我也可以找别人，这样我们都能活得舒服点。”他说对不起，我分明感到一把刀无情地划过心脏。

　　艰难当前，他却让我们各自散伙，这是人说的话吗？我盯着他的眼睛，半天说不出话，他还安慰我，“真的，你有人要，肯定有人会接受你。那种有钱的，受过挫折的，就喜欢你这样有文化的女人，人家不介意你残疾……”

　　话说到这里，离婚也没什么好遗憾。卧室里，我拿出离婚协议书，我们就像商量明天买什么菜一样平淡地议论着协议，离婚不离家，我们说好暂时不告诉孩子。但是彼此不许干涉对方另找幸福。然后我们签字，各自睡觉。

　　他睡着了，我却醒着，心凉如水。

　　他要奔着“富婆”去

　　第二天，肖山就告诉我，他去婚姻介绍所登记去了。我冷笑一声，好啊，祝福你。

　　肖山每天出去忙活，回来告诉我他的相亲情况。“这个太胖。”“胖好啊，丰满。”“这个不行，比我还大。”“现在不就流行姐弟恋吗？”我们的对话总是充满了讽刺和嘲笑，我说不清自己的心理，希望他找到，还是找不到？有时候，我很奇怪，像肖山这样没出息的男人居然有女人喜欢？

　　他也怂恿我，“你也去找啊？你怎么不急呢？”我好气又好笑，不知道如何回答。他确定地说，“你肯定找好了。”他什么心理？一点留恋都没有吗？

　　上个星期，肖山神采飞扬地告诉我，他找到了一个在上海的女人，对方条件很好，对他也满意，催他去上海，并承诺只要他过去，就马上安排工作。我说，恭喜你终于找到富婆了，富婆就喜欢你这样居家的男人。

　　话虽这样说，我心里还是难受的。肖山违背了我们的诺言，如果他就这样去了上海，我怎么和女儿解释？现在还有他照顾孩子，他一走，我一个残疾女人，怎么顾得过来？

　　他说我是他的亲人：“如果哪天你的车坏了，我还是愿意帮你修。”这句承诺，我不知道该感激，还是难过。

　　现在,肖山忙着去上海的事情，大小事情全落在我一人身上，这才感受到令人窒息的压力。这么多年的夫妻，说散就散了。俗话说“夫妻本是同林鸟，大难临头各自飞”，难道一切真的要变成现实了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