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国不少农村地区,特别是中西部贫困地区,高龄小学教师比比皆是——学校85名教师,只有7名在35岁以下
老韩坐在教室里,浑身不自在,“我都这么大岁数了,还蹦蹦跳跳、载歌载舞的,不像话呀!”
韩炳复是云南省墨江哈尼族自治县的一名乡村小学教师。今年4月底,他参加了县教育局引进的一个参与式教师培训项目。这个项目的核心是根据儿童的心理特点,让教师带着小学生在“玩儿中学习”,因此培训中少不了唱歌跳舞和游戏的环节。
其实,教育局也不想培训太多的“老顽童”,教研室原本要求每个乡选出100名35岁以下的教师参加培训,没想到却把47岁的韩炳复招来了。
“没办法呀,我们学校一共85名教师,35岁以下的只有7名。”老韩掰着指头,按年龄大小一排,他还是这个学校的中坚力量。
老韩说话的时候,嗓音嘶哑,看上去挺费劲儿。3年前,他的声带上长了一颗米粒大小的囊肿,医生建议他尽快做切除手术,但是校方却希望他再等一等。在学校里,老韩主要教语文、数学,平时还代上几节体育课或美术课,一周要上30多节课。校长拉着他的手说:“老韩,你要是手术失败不能讲课了,我上哪儿去找老师去?”于是,老韩就作为骨干坚守了下来。
记者在采访中发现,在我国不少农村地区,特别是中西部贫困地区,像韩炳复这样的“高龄”小学教师比比皆是。
在今年的“两会”上,湖南省人大代表杨绍军列举了常德市2005年的统计数据:该市农村小学专任教师平均年龄已达到49.3岁,41岁以上的小学教师占农村教师总数的70%以上。
在教育部近日举行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,教育部师范司副司长宋永刚提出,现在有些农村地区的老师年纪普遍较大,甚至有些地方四分之一的小学老师在50岁以上,宋永刚据此称“乡村小学教师都是‘爷爷、奶奶’”。
其实,宋永刚的这句话脱胎于乡村学校里一个流传已久的说法:“哥哥姐姐教高中,叔叔阿姨教初中,爷爷奶奶教小学。”
令人担忧的是,在这句玩笑的背后,是广大农村地区面临的教师结构性短缺以及可能出现的“断层”。云南省政府教育督导团办公室主任陈丽娟认为:“国家把校舍改造好了,两免也到位了,现在该解决师资问题了。” 墨江县5年没进一名年轻的小学教师
墨江县教育局副局长朱家伟算了一下,打从几年前中专建制的思茅师范撤并之后,整个墨江县5年来就没进过一名年轻的小学教师。朱家伟说,不少师范毕业生也愿意去小学教书,但核心问题是“有人才却没编制”。
据了解,2005年,墨江县各部门上报的人才需求量达到400多人,而等着就业的应届毕业生仅专科一类就有四五百人。可与之相对的是:整个墨江县,2005年上级财政控制的用人指标(包括公务员在内)总共只有200个,如果超编一个,就意味着上级财政上百万元的惩罚。
教育行业的就业冲突更为显著。2005年,孟建红等10名服务西部计划的大学生志愿者决定留在墨江任教,县里只好将本地的10名专科生源压下。为了消解由此激化的矛盾,县里答应在今年解决10个本地生的编制问题。另外,全县还有364名代课教师报考,竞争10个“转正名额”。
朱家伟称,在这样的情况下,县里决定将有限的编制优先投放到高中和初中,几年来,全县高中引进了80名本科生,初中也吸纳了大量的思茅师专毕业生。“小学就只能等了。”朱家伟说,一是要等高中、初中把人才缺口填满,二是等小学生源随着计划生育的推进自然减少,师资短缺也就缓解了。
不过,朱家伟也承认:“等并不是好办法。”按照常理,小学教师的年龄结构应该是个“梯形”,由中青年教师挑起大梁,可现在却是个“倒三角形”。一旦大批老教师退休,必然面临青黄不接的窘境。此外,教育部提出了“清退所有代课教师”的计划。在墨江县1615名小学教师当中,尚有364名代课教师,一旦清退,只能是雪上加霜。
“现在各地区教育部门的年终总结中都少不了‘警惕小学教师的断层问题’。”朱家伟说。但实际上,对于像墨江这样每年财政赤字近3亿元的国家级贫困县来说,面对这个急需解决的问题,似乎也只能等。
贫困地区教育投入应有持续性
不过,离墨江县不远的普洱哈尼族彝族自治县,目前已经实现了小学教师的年龄结构调整。据该县教育局副局长张杰介绍,经过6年的时间,普洱县小学教师的平均年龄已经降到35岁左右。其根本的政策有两点,一是从2003年起,允许教师提前7年退休,二是从1999年开始,每年给年轻的代课教师提供30个转正的名额。
对此,云南省政府教育督导团办公室主任陈丽娟分析说,这两个看似简单的政策在中西部地区可算是“大手笔”,背后一定要有财政的大力支持。实际上,云南省129个县、市中有112个不能实现财政自给,因此普洱县的做法很难效仿。
陈丽娟表示,现在很多贫困地区的政府领导也常常喊冤,因为一旦教育上出了问题,上级领导和公众就会把矛头指向地方政府的投入不足。一些贫困县的领导表示,自己不会不明白教育的重要性,但是对地方发展而言,农、林、水、畜牧、公安、卫生等各行业都急需政府的投入。即使在教育的投入上,有限的资金也会考虑轻重缓急。陈丽娟认为,像墨江县这样的“两基”攻坚县,连“危房改造”的验收都没达标,地方财政根本无力完成教师结构的调整。
陈丽娟认为,国家在发展贫困地区的教育时,必须考虑到当地经济发展的滞后性和教育投入的持续性,必要时应加大上一级政府的财政投入。比如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,州一级政府在农村边远贫困地区设置教师岗位,由州财政直接支付教师的工资,吸引优秀的人才到边远地区任教,取得了很好的效果。
今年5月18日,教育部、财政部、人事部和中编办联合实施了“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学校教师特设岗位计划”。该计划安排了2万~3万个特设岗位教师,并按人均年收入1.5万元的标准,由中央财政和地方财政共同承担。陈丽娟说,云南省今年分到了3500个特设岗位指标,应该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目前小学教师的结构性短缺问题。
但是,不少教育工作者也担心:这项政策只能暂时缓解压力,另外,特岗教师的聘期是3年,3年后贫困地区依然会碰到年轻教师没有指标的问题,那时该怎么办?(记者 蒋昕捷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