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人的老去,原是可以这等可爱的,高兴唱的时候就唱,高兴跳的时候就跳,是不经意间,那枯了的枝上,又绽出的一朵花蕾啊,还可以开出另一场美丽。
看过一部电影,片名不记得了,但里面有这样一个场面却记忆犹新:一个丧偶的老太太,被儿女们簇拥了去相亲,一路上老太太不时忸怩着小声嘀咕,要不,不去吧?又不时拂看自己身上那件米色的衣,问儿女们,我这个样子行吗?儿女们齐声笑,漂亮极了,没有人再比你漂亮了。
老太太却不肯信,半路上执意折回去,换一件大红的羊毛衫,对镜笑出她最满意的笑容来,这才重又出发了。
电影里的老太太很可爱,也很美丽,特别是她穿上那件大红的羊毛衫后。艳红的色彩,衬了她满头银发,真是绝配!很养人的眼。私底下喜欢之极,就兴兴买了大红的衣,送给我的祖母。祖母那时年过七旬,顶一头纯粹的银丝,热闹的场合已很少去了,说是怕人嫌弃,怕丢丑。我送祖母衣时,祖母怕烫了手似的接过,笑,这样的红衣裳哪穿得出去啊,还不把人家笑死?手拂过,眼睛里闪过亮亮的喜爱,却很快消失,反手把它锁进柜子里,仍旧穿她藏色的衣。偶一次,我因事突然闯进她的房里去,却看到祖母一个人,正穿着我送的那件红衣裳,站在镜子前,独自微笑着沉醉。
原来女人都是爱美的啊,即使衰老得如我祖母般的女人。可是是什么原因让女人们自动放弃了爱美的权利呢?韶华一过,她们就如蜗牛似的,缩进岁月厚厚的壳里,寂寞自己,封闭自己,让繁华在心底,一一落尽。
我不喜欢这样的老法。我的女友云,前日陡地发现她脸上有鱼尾纹了,哀叹着她老了老了,惊慌得不知所以。她说她实在不能想象自己老态龙钟暮气沉沉的样子。我笑说,是心态吧,只要你心态不老,你就永远不会老。再说,做个老美女也好啊。是的是的,红衣鹤发,谁说不是风景?
想起一次到南京旅游,随车有一对老年夫妻,看年龄都在六十岁以上了,却风趣得很,一路上一直说笑个不停,很得人缘儿。老太太还会唱越剧,大家就闹着要她唱,她清清嗓子,真的就唱了。唱得大家都很快乐。后来车到南京一风景区时,扑入眼的是路两边高大的樟树,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突然从樟叶间飞出来。老太太见了,欢喜得拍手跳,说,看哪看哪,那只漂亮的大蝴蝶!那一刻,老太太真的纯真可爱得像个孩子,让人忍不住去喜欢。
女人的老去,原是可以这等可爱的,高兴唱的时候就唱,高兴跳的时候就跳,是不经意间,那枯了的枝上,又绽出的一朵花蕾啊,还可以开出另一场美丽。
记得曾在报上看过宋美龄一百多岁时的照片,眉毛画得弯弯的,嘴唇涂得红红的,端庄而坐,赚尽优雅和从容。我看到她时,心里涌满感动,一个女人,活到百十来岁了,却还能如此认真地化妆自己,那份美丽,实在是要让人仰视的。我欣赏!
也看过玛丽莲·梦露的照片,一个青春绝色的美人,她因为害怕衰老,就永远停留在那份绝色上。却是残缺的,是一首拉到半空,突然断弦的曲子。若她不死,到而今,该是多么优雅的一个老太太啊。梦露的人生风景没翻到最后,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。
而才女张爱玲,年轻的时候,活得极张扬极灿烂,年老的时候,却选择了隐居,选择了独来独往。最后,静静地躺在华美的天津地毯上,悄然而去。七天后,才被人发现。一生的繁华与寂寞都去了,只留一屋的空。
这样的老去有着凄清的绝美,很动人,但太冷清。他年若是我老了,我还是喜欢做那个看到蝴蝶就拍手而跳的老太太,热闹地快乐地老着。很可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