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白在我面前画了一个坐标轴和两条交叉的曲线———
急剧下降的那条是我和他的生活状况,
而无限向上延伸的那条,则代表他和那个女孩的将来。
口述者:吉祥 女 28岁 网上销售代理
我和萧白之间的感情,绝对是称得上“青梅竹马”的。
我俩从小就是同学,考上高中以后,爱情便在双方父母的严密监控之下悄悄滋长。那时候,父母当然是生怕影响学业才坚决反对的;所以随着年龄的增长,一切就变得水到渠成,他们不但欣然接受了一切,并且急急地催促我俩早日结婚。所以大学毕业才一年,当身边的同龄人们还忙着考研、跳槽、相亲的时候,我却已经早早地领到了大红结婚证。
记得结婚登记的当天,为了庆祝,萧白挽着我去金茂吃晚餐。看着窗外低处一片阑珊,他感叹地说:“我觉得身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许多,从此不仅要对自己负责,还要负担起我的老婆、我的家呀!”
他说这话时的表情,至今仍深深铭刻在我心里……
(吉祥是一名早期癌症患者,并且在给冬尔的E-mail中,吉祥几次提到自己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。但是真正见到她时,冬尔早就准备好的大段安慰鼓励之词却似乎并无用武之地。坐在冬尔对面的吉祥安静而平和,总是还没开口,就先把笑容挂到了脸上。)
折磨,心里却甜蜜
刚结婚那几年,我和萧白始终没有认真考虑过“造人”计划———一来是因为各自都想在事业上有所发展,忙着读书、忙着加班、忙着构建想象中的辉煌职场;二来我们本来就还是两个没长大的孩子,二人世界被安排得丰富多彩,当然不希望有任何拖累。
可是等到忙够了也玩够了,老天爷却突然跟我开了个大玩笑———就在我与萧白刚刚商定要酝酿一个“狗宝宝”后不久,去年春天,在一次常规体检中,我被诊断患有肿瘤,且化验结果为局部癌变!
年轻轻的就患上这样的重病,对于全家人无疑是一个重大打击。但是那个时候,萧白却始终表现得很乐观,无微不至地关心我,和颜悦色地鼓励我。住院的那段日子,他来回奔波好几个小时,每天一下班就赶到病房;手术当天,他连续几十个小时都没合眼,我有任何微小挪动甚至表情,都会让他紧张得跳起来;随后是漫长痛苦的化疗,他买最贵的抗化疗副作用的药,千方百计减轻我的痛苦……我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,萧白也同样住了一个多月,瘦了整整5公斤。对于那时的我来说,虽然身体正承受着莫大的折磨,可心里却始终有些甜蜜———
是萧白让我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。(“医生说我的病属于极易复发的那种,尤其在术后5年内,生存率仅30-40%。”提起这一堆冰冷而残酷的数字时,吉祥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,她还是淡淡地笑着,转而又说起了萧白的种种体贴,“手术化疗后,看病吃药成了我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,他一个大男人,居然能每天坚持准时提醒我吃药……”)
我们是那条下降的曲线
“患难见真情”,我从心底里感激萧白为我所做的一切。病愈以后,我辞去了原来的工作,开始尝试一些相对轻松自由的SOHO机会。
空闲的时间里,我开始学着照顾萧白的生活起居,一日三餐换花样准备、衬衫领带亲手搭配。在给他买东西的时候我从来都不吝啬,宁愿苛刻自己,也要给他最贵最好的,我要让他在别人面前不失体面。
另外,我尽量把家里打点得妥妥当当,以前完全依赖于他,甚至家里的小电器、热水器坏了,都是由我想办法自己修理。我总觉得,他已经为我付出这么多,我当然应该为他多多分担。
去年秋天,萧白跳槽去了一家汽车销售公司。工资比以前涨了将近一倍,人却比以前要辛苦忙碌得多,几乎有一半时间都要出差在外。
今年元旦,萧白从苏州出差回来———那是每月都要去好几次的地方,而且每次就要待上好几天。那天回家,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进门就给我一个热吻,而是勉强地笑笑就钻进了洗手间。
我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,却并没有追问什么。可萧白仍旧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,晚饭时他不是看电视就是发短信,竟然都没有正眼瞧过我!在我的苦苦追问下,萧白这才说了真话———他说他有了喜欢的女孩,他想和她在一起。
说起那个女孩,萧白的情绪竟有些激动。他说那个女孩未婚,但是已经有了一个亲密男友;他还说她很善良,善良到主动要好好照顾我……
这几句话已经足以将我完全打懵,可是萧白却还在滔滔不绝———原来萧白早已想好了“退路”,他当时就提出了两种“方案”:一是原谅他、给他点时间,他会回来;二是离婚,他可以把房产和存款全都给我!最荒唐可笑的是,说着说着萧白顺手拿了纸笔过来,在我面前画了一个坐标轴和两条交叉的曲线———急剧下降的那条是我和他的生活状况,而无限向上延伸的那条,则代表他和那个女孩的将来……
萧白指着那张图说,为了将来,他更希望我能够放手。
试管婴儿,不可能
掉了无数眼泪以后,我还是决定要挽回这段婚姻。我翻出以前写的日记给他看,想要证明以前我们所拥有的快乐,是远远超越他与那个女孩的。
看着看着萧白也哭了,他郑重其事地答应“回头”,并且保证再也不会离开我。他还说,长辈们都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孩子。我随即同意尝试着要一个试管婴儿,萧白高兴得手舞足蹈。
第二天一早萧白就陪我去了医院,谁知我们的愿望却遭到了医生的严厉拒绝———培植试管婴儿时所要使用的大量化学药物,很可能会诱发癌细胞的生长,因此,像我这样的病人根本不适合怀孕!
萧白又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去了,不停地出差,时不时要去苏州。就在春节过后不久,我又开始感受到萧白从未有过的冷淡———直觉告诉我,他又走回头路了。与大部分有外遇的人一样,起先他也骗我,说他人都回来了还能怎样呢;然后就是拖时间,说他需要让她有心理承受的过渡阶段;最后萧白才终于承认喜欢她,但是他也觉得对不起我,不知该怎么安置我。
我问他:“是因为我不能为你生孩子,你才离开我的吗?”
他说不是。
我问他:“那么你不怕这样做会‘众叛亲离’吗?”他说不怕。
我又问他:“你是不是认为,你们在一起并且生了孩子之后,你的家人就会理解你们、接纳你们了?”
惟独这个问题,他思考了很长时间之后才回答:“也许吧,我也不知道。”
我们真的“变态”吗
我曾一度想过要结束自己的生命,只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让我牵挂的亲人和朋友,我不想他们为我担心。我也常常想忘记自己是一个病人,常常提醒自己要以一个正常人的心态来正常地生活,但是我不敢想象,以我这样的条件,今后要如何来面对一个人的生活?
争论了好久,我终于与萧白定下了这样一个协议:让这段婚姻再持续两年,一来给彼此足够冷静的时间;二来,我还有两年才算度过5年的危险期,我不想让自己孤独地走完人生。我们约定,在这两年中他要对我好,也算是对我的一种补偿。
萧白接受了这个协议,算是莫大的妥协。现在我俩依然可以谈笑风生,他仍然会很温柔地吻我,只是我心中的感觉已经不同了———我常常在想,他是真的想吻我还是仅仅为了我们之间的约定?
可有时候我会觉得我和萧白的关系有些“变态”:我可以很坦然地和他谈她的可爱之处,可以跟他一同出谋划策怎样赶走她的男朋友,他可以在家随时随地地和她聊短信,从早晨的“起来了吗”到晚上的“晚安、宝贝”……
虽然我仍然很痛苦,我也知道这样的痛苦将持续存在,但是我无可奈何,一点办法都没有。在我心中,有些问题就像一颗定时炸弹,好像随时都要爆炸———我应该如何走完这两年?两年之后如果他真的离开了我,我又该怎样完成残缺的人生?